十三

「驀然回首」

不知何時開始，回首自己人生時，那個人在自己的人生裡竟然佔了這麼大的比例。不知何時開始，已經習慣了有那個人在自己身邊的日子、習慣了他會一直待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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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我回來了。」金念舒去首爾上大學之後就很少回釜山看望父母了，今日是從小就疼她的母親生辰，所以她特地向公司請假，回家幾天陪陪父母。
「哎一古，你咋跑回來了？」年邁的母親從廚房走出來，手裡還拿著剛蒸好的魚。
跑過去幫母親把蒸魚放在桌上後，探頭望向廚房想尋找父親的蹤影，邊開口問「媽，爸爸呢？」
母親還沒來得及回答，父親就拿著一鍋海帶湯從廚房走出來了，笑吟吟地說「哦，是小舒啊。」
「嗯！今天是媽媽的生日，所以我回來了，還特地向公司請了五天假，可以好好陪你們喔。」金念舒也幫父親把湯放好在桌上。
被女兒提到生日的母親害燥地笑著擺手「欸……生日而已，不需要特地趕回來的。」可內心是很喜歡女兒這麼記著自己的生日，還特地向公司請假，坐了幾個小時的車程回家的。
「哎一古，我們媽媽，這麼多年來辛苦您了，竟然可以把這麼叛逆的我養成上班族。」摟住自己母親的時候，金念舒看著溫柔地望著她們母女倆的父親，才驚覺自己的父母已經老了，母親的身軀因為年紀而有些駝背了，父親的臉上悄悄爬上了皺紋。
吃完一頓豐富的晚餐之後，父親從冰箱裡拿出由五片不同口味的水果蛋糕組成的蛋糕，其中母親最愛吃的草莓有兩片。可是一直以來只看過母親吃一片，第二片連碰都不會碰。
各自吃完一片蛋糕後，剩下一片草莓蛋糕和一片橙子蛋糕，父親再次把蛋糕放回冰箱，然後一家子坐在客廳裡談談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很快就深夜了，三人似乎還有說不完的話，可母親突然告訴她「小舒啊，媽媽累了，今晚要陪媽媽睡覺嗎？」
「嗯？當然可以啊！那爸爸，媽媽就借我一晚了喔！」金念舒雖然感到奇怪，但想著很久沒和母親躺在床上說心事了，所以爽快地接受了，還迫不及待地虛扶著母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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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念舒一直以來都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母親生日剩下的兩片蛋糕在第二天就會消失不見，母親一早就上床睡覺了，自己也沒吃，但父親對蛋糕一向來都不喜歡的啊！怎麼可能晚餐後吃了一片，深夜又吃了兩片？直到這次……
凌晨一點多快兩點時，金念舒見母親睡著了，想著要喝杯牛奶再睡覺，所以開了寢室的門，打算過去廚房，卻看見父親獨自坐在飯桌盡頭，只開了飯桌上的燈，父親面前放了一片橘子蛋糕，可又在身邊放了一片草莓蛋糕，還在草莓蛋糕上插了一根已經點燃了的蠟燭。
金念舒剛想走過去詢問，就被父親壓抑住的哭聲給嚇呆在原地了。她一向堅強的父親，在她小時候失蹤、高中畢業、母親患病、自己失業、失憶都未曾哭過，到底是什麼能讓她父親哭成這幅模樣？
她聽見父親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從一開始的模糊不清逐漸清晰「勳吶……勳吶……對不起，每次都只能在你生日的隔天凌晨慶祝……勳吶，你不怪哥娶了妻子，還生了女兒吧……勳吶……你怎麼可以這麼絕情……就這麼離開了我……你讓我怎麼活……你知不知道每天每天對我來說都是種折磨……我好想你……很想很想……」
哥？！父親一直心心念念的人，是男的？！還要那個人不怪父親娶妻生子？！憤怒從心裡擴散，父親到底把母親和自己放在哪裡啊！難怪、難怪每一次不管這家裡發生了什麼好事壞事父親都會這麼淡然的面對！
金念舒正想往父親方向走的時候，虛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雙手輕輕地碰上她的肩膀，邊輕聲說「小舒啊，你就讓你父親好好的哭一場吧。他不是不愛我們，不是什麼事情都能淡然面對。他只是更愛那個人，那個不小心就貫徹了他二十年人生的人。」聽著母親淡淡地道出這幾句話，金念舒真的很恨那個可以讓父親如此深念的人。
母親把她牽回寢室，輕聲關上門後，告訴她「那個人名叫姜成勳，還小你父親一歲。在你父親19歲那年，他們倆碰上了，成了摯友。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情，讓他們倆的關係從摯友變成戀人。在你父親34歲時，敵不過他母親的心願，娶了和他同樣生日，而且大多數的興趣都相同的我。別氣你父親，也別恨成勳。成勳對我們倆的婚禮只有祝福和同意，自己退了在德身邊的位置，把位置讓給了我。在德原本就很愧疚了，他們明明就相愛，卻不能在一起。伯母過世後，我一直讓他跟我離婚，去找成勳，可他說成勳不允許他離婚，說如果離婚了就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裡。在德太愛他了，根本賭不起。」說到這裡，母親似乎流下了淚水，金念舒還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了幾年，成勳突然向在德提出他想要離開韓國的事情，還說以後都不要聯絡了。在德哪裡肯，所以他們二十年來，第一次大吵一場。」母親又吸了口氣「後來，成勳依照原本說好的時間離開了韓國，你父親那時候還在鬧彆扭，想說他離開就離開啊，又不是說不會回來。」母親苦笑了聲，接著說「誰知道，成勳真的不回來了。他回不來了……」
那時候，金在德聽見新聞說姜成勳坐的那一架飛機遇難了，整架飛機失事墜入大西洋裡，什麼都撈不上來的時候，第一次體驗到小說裡說的，只能感覺到自己一直不停地往前跌，好像永遠都碰不到地面一樣，眼裡能看見的、耳裡能聽見的除了那條新聞，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
她花了很多時間才讓金在德走出這件事，而金在德在女兒出生之後，就很少提起姜成勳了。只在每一年的生日多買了一片蛋糕，然後趁她和女兒睡著之後，獨自坐在飯廳，對著空氣邊說話邊流淚。這一切，她都知道，只是沒開口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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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突然被父親打開，愧疚地對母親說「小黃，謝謝你這麼多年來一直伴在我身邊，明知道我更愛成勳也願意委屈自己留下來……真的很感謝你。」
金念舒看見母親只是微笑著，說了句「因為我比你更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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